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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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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沒見的老同學突然聯系章華之。

“什麽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哈哈哈,剛到家,第一個就給你電話,夠意思了吧!”

方若林這家夥還是老樣子。雖然一畢業就出去讀書,在美國泡了幾年看來個性還是沒怎麽變啊。

正好這陣子章華之閑賦在家,於是陪著他四處游玩了一個多月。

“你大少爺打算什麽時候去工作啊?”章華之問他。

“再說吧……”方若林伸了個懶腰。“我媽讓我下個月就去舅舅的公司報到,我的快活日子不多了啊~~”神色開始糾結。

“你這家夥是懶太久了吧。有現成的好差事等著你,不用你東奔西跑的找工作你就該知足了。”

方若林懶懶笑說:“說真的我還真就剩下最後這半個月時間可以玩了。我得想想還有哪些地方沒去。”

結果就讓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家。

方若林的老家在一個偏遠的鄉村,離隸屬的小縣城還有十幾公裏。從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他鄉下有很多人跑到海外謀生活,所以是一個僑鄉。除此以外原本也沒啥特別。只是前幾年那個村子連同整個縣城一帶的獨特碉樓建築被發現繼而轟動外界,並且申遺成功,讓他的家鄉由此出名。

只是,畢竟這個村子出名的時間短,為商業化而準備的配套改造還沒來得及完成。倆人先坐大巴到附近的縣城,再轉小巴到村子附近的小鎮,最後找了個摩的才總算入了村。

村子不很大,有幾十來戶人家,大都姓方。大部分中青年村民都外出打工或者搬遷到外面去了,留守的只有老人和一些小孩。所以整個村子都很清靜,只聽到村頭巷尾的些微狗吠鵝叫。

章華之拿帽子扇著風,嘆了口氣說:“老方,來一趟你老家還真不容易,我算是上了賊船了。”

方若林擦了把汗,笑嘻嘻地說:“我給你個機會來見識一下舉世聞名的碉樓,還能讓你住進去體驗一下,你該感謝我。”

說說走走間,方若林家的碉樓到了。

這是一幢被碧綠稻田包圍著的四層高帶前庭後院的典型邑鄉碉樓。碉樓的建築式樣混雜了西方建築的各種元素,裝飾比別家碉樓要精致些,樓也比別家高。可見以前方家的家底相當厚。

方若林開了庭院的大鐵門進去,庭院裏雜草叢生,想見已經很久沒人來打理。再開了碉樓的門,迎面一股清涼的寒氣撲面而來,讓站在太陽底下烤了半天的二人頓時打了個寒噤。

“嘻嘻,不錯吧,冬暖夏涼啊。”方若華帶頭走了進去。他只在很小的時候跟著父母回來過這幢老家祖屋,後來都沒再回來。這碉樓就只有托住在附近鎮上的親戚時不時代為看管一下。

一樓正廳還保留著當年的老式家具,居然還有一具從德國進口回來的大擺鐘。章華之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這具歷經將近一百年居然還在走動的古董鐘,把視線轉到了正廳上懸掛著的三幅巨大的老照片。

方若林一一指著介紹:“正中的這個是我家太爺爺。他叫方錦雲,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老爹我太太爺爺去了美國讀書做生意。後來長大了就回來家鄉娶了我太奶奶,也就是他左邊的那個。可是才結婚不到半年又回到美國去做生意了。再後來呢,就在美國娶了第二個老婆,也就是他右邊的那個。聽說那是他的英文秘書。”方若林收回手嫌累地甩了甩,繼續說:“這幾年在美國我去見了二太奶奶那邊的人,還聽說了不少當年往事呢。等下爆點料給你聽。”他故作神秘地朝章華之眨了眨眼,在一樓轉了一圈就上二樓去。

二樓是客廳和三間臥室。這碉樓從外面看上去好像密不透風一樣,以厚厚的水泥墻和結實的鋼鐵門窗密封著裏面的空間,當進到裏面才發現原來只要把門窗打開還是挺亮堂透風的,就是陽光不夠強烈的時候就稍嫌光線不足而已。這建築構造的設計心思相當巧妙。

繼續往上面去。到了三樓,卻是門窗緊閉。章華之正要詢問,就見方若林神秘兮兮地一笑,壓低了聲線說:“這就是我要爆給你聽的家族秘史啊。”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方家當家方錦雲在美國病逝。依照他的遺囑,他的遺孀二太太必須要把他的屍身運送回遙遠的故國家鄉下葬。但是依照當年的運輸條件,根本無法在三五天內辦到這件事。而且當時由於美國經濟大蕭條,連帶著也影響了方家在美國的生意,更使得二太太無力籌辦此事。於是這件事擱下就是三年。三年後,二太太才終於親自運送方錦雲的屍身千裏迢迢回到中國南方偏遠鄉村的故土安葬。而在下葬前,方老爺子的屍身就停柩在這三樓的客廳裏。

當然,至今也無人明瞭當年方錦雲的屍身到底如何被保存了三年之久。方若林在美國聽到這段往事的時候也曾經發問,可惜二太太的後人也不知道內情。而如果不是到了美國,方若林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些家族往事。據說當年二太太運送屍身回家乃至下葬都在深夜時分隱秘進行,除了方家至親誰也不知曉,此後留在國內的大太太一家更無人再提及此事。

聽完這段家族秘史,再看向那緊閉的三樓房門,章華之突然莫名地生出些寒意來,仿佛那門頂旁的鐵條窗子裏黑漆漆的空間有著詭異的懾人感。

方若林見他這樣子,得意笑道:“嘿嘿,怕了吧。放心,我們住在樓下二樓。再往上就是頂樓了,怕的話你可以不上來。”

章華之開玩笑地隨便回應了幾句他的訕笑,二人到樓頂看了一下就下來了。經過三樓時,章華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層被鎖上的空間。

算了,還是別自己嚇自己了。

才安頓下來,閑不住的方若林又拉著章華之往外面跑。

村子附近還有一個莊園是和村子同時列入申遺項目成功的。相比起村子裏獨門散戶的碉樓,這個莊園更有豪門風範、大家手筆。它占地廣闊,包括幾幢別墅和守衛碉樓,還有大花園和人工河。方若林一走進這個謝園就嘖嘖嘆道:“這才是真正豪門!我太爺爺跟這家人一比差遠了。”

守門的是兩個謝氏家族的人。

守門的是兩個謝氏家族的人。因為園子剛被列入景點開發,知道的人不多,旅游投入也基本沒有,只是多了個看門的崗亭,和之前沒什麽兩樣。其中一個女孩子見方若林是同鄉,就給他們帶帶路做向導,在偌大的莊園裏邊逛邊給他們介紹。

當年謝園的主人叫謝馥培。他的人生軌跡和大多數邑鄉有錢人家的少年一樣,年少時到美國讀書,學成後跟著父輩做生意。只是他的第一任夫人卻不是故鄉家中選定的,而是自己的大學同學。後來他帶著妻子回到家鄉興建謝園,這第一位太太卻原因不明地精神出了問題。繼而他在家鄉娶了第二位太太,二夫人卻難產而死。最後,他娶了第三位太太,謝園總管的女兒。戰亂時期這位三夫人跟著他避難到美國,是唯一跟隨在他身邊直到老死的人。

方若林感慨地說:“這個男人是克妻命吧。”不識相的話讓章華之推了他一下,還好帶路的女孩子不以為意,只是笑了笑。

“謝馥培和二太太譚惠仙感情很好。二太太難產死後,他很傷心,特地讓人在這河邊建了一座培仙別墅來紀念她,裏面收藏了所有譚惠仙生前用過的東西,還不許任何人進去。”說話間,三人已經來到培仙別墅門外。“不過現在整個謝園都對外開放,所以我們可以進去看了。”

別墅分四層,小巧玲瓏,各層都布置成客廳或者臥房。走到第三層,是一個小佛堂。檀木桌上擺著觀音像和香爐。墻上懸掛著一副女子畫像。

“這就是譚惠仙的畫像。很美吧?所以當年才會在小鎮街頭迷倒謝家當家,不久就迎娶她過門了。”

二人擡頭端詳畫裏的女子。的確很有那個時代的美感,圓臉,彎彎斜吊的丹鳳眼,笑眼含怨,秀眉帶愁,柔弱見憐。

三人從培仙別墅出來,已經是近晚時分。那女孩子指著小河上一座帶樓閣的小橋說:“那是記晚亭。據說當年二太太很喜歡在傍晚時分坐在裏面彈琴唱小調。”

走到這裏整個謝園逛得差不多了。那女孩子告訴他們閉園的時間,先行離開。二人也沒有心思繼續游園,就走到小河邊上,脫掉鞋子泡泡腳慰勞一下奔波了一天的雙腳。

“誰準你們碰水的!”

突然一聲怒喝像驚雷一樣爆出來,嚇了他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脖子後面的衣領就被一道蠻力拽著往後拖去。二人竟硬生生被拖離了水邊。

二人狼狽得又是揉脖子又是揉屁股。來人又是一聲怒喝:“你們瞎眼還是不識字,沒看見這個牌子嗎!”

原來河邊居然還豎了個“不準碰水”的木牌。只是在薄暮裏,牌子的字又只是手寫不夠顯眼所以二人根本沒註意。

方若林羞惱地吼回去:“MD誰看得到你那鬼牌子啊!要是這水不讓人碰就封起這條河啊!還放人進來幹嗎?”

章華之也覺得這老頭莫名其妙。就算害怕有人溺水也用不著這樣大驚小怪連水也不許碰吧。

老頭起先暴怒的神情逐漸化作了陰沈,仍是氣憤難平地哼了一聲,恨恨地說:“你們懂個屁!老子剛剛是救了你們。如果不是那些吃壞米的領導非要開放謝園,老子根本不讓他們這樣亂來!要命的就趕緊滾,別再來了!” 徑自說了一通,這個古怪的老頭就轉身離去消失在暮色裏。

誰想到只不過泡泡腳卻招惹來這種無妄之災。倆人都有點掃興,拍拍屁股離開謝園。出園的時候方若林忍不住跟守園的人抱怨了幾句。那人了然地笑了,說:“你們運氣不太好啊,居然碰上關伯。他自恃在謝園呆的時間長資歷老,總是對開放謝園諸多意見,阻撓開放的理由居然還是封建迷信的那一套,說什麽開放了會害死人。人家領導當然不理會他。所以他滿肚子牢騷怨氣,見到有游客進來就想趕出去啦。”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倆人只能怪自己晦氣。

飄飄渺渺的歌聲仿佛沿著神經進入腦中,伴隨著細碎的琴聲,雖然隱約卻又清晰,但卻無法領會到底在唱什麽。寒氣從腳底漸漸往上傳,寒蝕入骨,走啊,繼續走啊……冰冷的恐懼就要將心臟滅頂了!

章華之突然張開雙眼,是夢嗎?

不是夢!

他駭然面對眼前的河流,自己正站在淹沒大腿的冰冷河水裏。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明明在房間裏睡著啊!可是冰冷的河水讓他知道這不是夢!

他掙紮著沖到河岸上,驚魂未定地張望著灰蒙蒙的四周,赫然發現河裏竟然還有一個人影,在緩緩向河中移動。

他不知道那是人還是什麽東西,他只想拔腿就跑逃離這個鬼地方。但如果和他一樣是人的話……他不敢再下河去,只好站在岸上試著喊:“餵!回來啊!回來!”

沒有反應,那人影仍舊緩緩向河中移動,眼見就要被河水淹沒到肩頸。章華之正打算要跑,忽見又一道人影從黑暗中沖向河裏,游到河中人影的身旁,把那人拽回到岸上。

那人被丟到河岸上,借著灰蒙蒙的天光一看,居然是方若林。

章華之驚呆了,撲上去用力拍打他的臉,半天才把他拍醒過來。

“好冷……誰……”剛醒過來的他打著冷顫,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發生什麽事。

“哼!死小子,要不是我你早沒命了!”

章華之擡頭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方才那人竟然是謝園裏的關伯。那這裏是……

“告訴你們別碰這條河的水,偏不信,非要把自己的命都丟了才信是吧!”

二人坐在關伯的小屋裏。明明是八月份的酷暑時節,倆人卻不住地打著寒戰。關伯丟給倆人各一套衣物,皺著眉說:“趕緊把你們的衣服換了拿出去丟掉,別弄穢氣了我這屋子。”

看來關伯的確知道這條河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他說這條河會害死人的事想不到是真的。倆人一陣陣後怕,忍不住問關伯到底怎麽回事。

“看在你們差點沒命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們一些事。知道了你們就趕緊離開這裏,永遠別再回來。”

關伯思索了許久,才仿佛終於找到開端來講述。

“我阿爸是當年謝園的總管。從我出生到現在,都一直生活在這個謝園裏面,看著它由興盛到廢棄,再到重修。當初政府要拿謝園去申遺、開放,我就一直反對,但是人微言輕。我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盡量防止悲劇再生。所以昨天下午你們碰了那條河的水以後,我就隱約覺得會出事,半夜都不敢睡覺在河邊巡邏。否則你們就死定了。”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那條河為什麽那麽邪?”方若林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關伯像是倦極地嘆了一口氣。“那時候我還小,大概記得是謝馥培先生的二太太難產過身之後的事。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那一年謝園裏陸陸續續死了好幾個傭人。一開始大家都沒在意,可是短時間內死的人多了大家就覺得奇怪,開始人心惶惶。後來謝先生請來高人勘察,說是花園對面的一處山丘形似老虎煞氣太重需要鎮壓。於是謝先生特地從德國定做了一對打虎鞭回來立在虎丘對面,就是白天你們在河邊上花園裏看到的那對。”

“哦……原來是那座山丘。”方若林喃喃說著,卻被關伯瞪了一眼。

“當然不是!如果只是那座山丘的問題,鏟掉不就行了。不知內裏的人都以為那是真正的原因,而自從立了一對打虎鞭以後謝園也的確太平了。其實那只是障眼法。後來我阿爸告訴我,那對打虎鞭真正要鎮壓的,是那條河。因為有人發現所有死掉的人都是在下了河以後才出事的。請回來的高人也私底下告訴謝家,那條河邪煞太重,再不鎮壓恐怕整個謝園都保不住。”

“那、那既然鎮住了,為什麽我們還會出事?”章華之抑制不住莫名恐懼的寒意,牙關輕顫地問道。

“唉……抗戰時謝氏一家逃到美國遺棄下這座莊園。□時期紅衛兵沖進來破四舊,原本要把那對打虎鞭推倒拖去煉鋼,可是那兩個大鐵柱制作精良深埋地下無比穩固,雷劈都劈不倒何況那時簡陋的人力物力。紅衛兵們無法可施只好砸毀地基底座。當時我親眼看著他們砸開底座,裏面居然密密麻麻刻著全是經文。自那以後,偶有人到河裏去,又莫名其妙地死了。在那個年代這些事都不了了之,但周遭的人都知道那條河的水不能碰。可是到現在,當年經歷過這些事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政府又準備開發謝園,我看遲早又要出事。”

“到底那條河裏有什麽?”

“那為什麽你沒有出事?”

章華之和方若林不約而同地發問。

“那條河裏面……”關伯停頓思索了半刻,說道:“那條河裏面到底有什麽,我阿爸也沒有告訴我,似乎那是謝園的秘事。至於我為啥一直沒有出事,最主要是因為當年高人給了謝家幾道符,可以抵抗這條河的邪煞。謝家以外只有我阿爸這幾個親信了解內情,所以也拿到一道符,後來給我喝了下去。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因為,我姓關。”他頓了一下,望向二人,“當年死去的人,絕大部分都是這村裏姓方的人。”

方若林震了一下。章華之驚詫地看著他,似乎有點明白為何自己能在河中醒過來,他卻一直無法脫身。

“既然現在你們知道了,就趕緊離開。尤其是你。”關伯淩厲的眼神刺向方若林,把他刺得又震了一下。

來到這個村子不到一天的時間,二人就收拾行李匆匆逃離。章華之站在方若華家二樓的樓梯前,感覺到那股無法忽視的惡寒再次襲來。三樓到底有什麽他不敢也不想去探究,逃也似地離開,連回望一眼也不敢。

回到來時的城市,誰也沒有心思再玩樂,互相道別各回各家。回到熟悉的環境,那晚的事恍如詭異得不真實的夢。遠離開那座詭秘的碉樓和莊園,章華之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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